杨颖的心狠狠一滞。

穆秋……

她岂能保证……

她就是在担心，穆秋会做什么，所以才劝说门主夫人不要再“惦记”穆秋了啊。

“千歌。”

见女儿表情不对，门主夫人又加重了几分语气。

“穆秋入魔之后还伤了你，可见他对你的情分也不剩什么了。所以千歌，你可绝对不能对他们心软。对敌人的仁慈，就是对自己的残忍。你知道吗？”

杨颖低声：“是，我知道。”

虽说她答应了，但她的表情，明显就是不知道。

也是。

这个年纪的女孩儿，又能明白什么呢。

门主夫人微微叹息，坐在杨颖身边，拉起她的手缓缓道：“其实咱们昆仑派，不是头一回对付入魔的人。”

“娘？”

杨颖蹙眉，不解地看着夫人。

“大概几十年前，你有一位师叔，姓王。”

门主夫人缓缓讲述，似是陷入了一段并不愉快的回忆。

“你王师叔也是误交匪类，认识了一个心术不正的修士。那修士后来入了魔，所有正道侠士都对他喊打喊杀。唯有你王师叔还抱着感化他的念头，想要让他重回正道。”

杨颖动了动身子，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。

“可是，你王师叔忘了。入魔与否，都是一个人自己选的。若是一个人死也不愿意入魔，那么，魔物也断然无法强逼他和自己结契。”

门主夫人略加重了几分语气，似乎是另有所指，“所以，但凡入魔的人，本就都是心术不正之辈。”

这话里话外暗指穆秋，简直不能再明显。

“娘。”云千歌终于忍不住了，委婉道，“你说的那位王师叔，他到底怎么了？”

“好，既然你好奇，那咱们就继续说。”

门主夫人颔首道，“有一天晚上，你王师叔房里被人丢进了一张纸条。纸条上说，让他出去一趟。那纸条上的字迹，便是出自魔修之手。你王师叔念着那人和他的交情，便偷偷出门赴约。当晚情形惨烈，等我们找到你王师叔，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。”

杨颖眸光暗了暗，心底的猜测也是越发的明显。

门主夫人转眸看向云千歌，神色晦暗一片：“等我们找到你王师叔的时候，他的灵根已经被人挖了出来，不知所踪。”

“而且，那出手伤他的人似乎对他抱着深仇大恨一般。不止挖了他的灵根，还出手戳瞎了他的眼睛，将他膝盖下头的两条腿一并截去。就连你王师叔的手指，也都被他齐根砍断。这是要让他从此之后，再也无法以手指凝聚灵力，也拿不起法器！”

杨颖倒抽了口凉气。

即使门主夫人只是讲述，即使她并没亲眼看见当初的场面……

但云千歌也仍是不难想象，当初到底发生了何等惨烈的事情。

她沉默地坐在床边，消化了这件事许久，才轻声道：“后来呢？”

“后来，你王师叔自然是自尽了！”

门主夫人沉声，“你师叔曾经和你一样，素有天才之名。可是后来，他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废人。千歌，如果是你遇见了这种情况，你会怎么样？”

杨颖低头不语。

在心底，她已经有了答案。

如果当真遇见了这种事，那她恐怕，也是活不下去的。

可是……

穆秋应该不会对她做出这种事吧？

杨颖忍不住暗暗叹气。

她相信穆秋，这倒不是因为她信任穆秋对她的爱意。纯粹就是因为，她相信穆秋的心高气傲罢了。

以穆秋的高傲，大概是不屑做出挖人灵根这种事情的。

“你王师叔是上品的火灵根。那修士拿到你王师叔的灵根后，如虎添翼。”

门主夫人幽幽道，“在你王师叔遇害之后，我们昆仑派的修士又花了不少力气，才将那魔修找到，绑到你爹爹面前。等我们找到那魔修的时候，那魔修已经彻底变了，再也认不出从前的模样。”

杨颖脸色复杂地颔首：“娘，我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“不，你不明白。或者说，你明白得还不够！”

门主夫人沉声，“千歌，你必须要彻底切断和穆秋的一切联系。从今天开始，你再也不能相信他。你要将他当成你生命中最棘手也是最危险的敌人，一旦有了机会，你就一定要出手杀了他才行！”

杨颖听得震了震，没说话。

看见女儿的模样，门主夫人便忍不住叹气。

她也清楚，若是这会儿就逼着云千歌做决定，恐怕只会适得其反罢了。

于是，门主夫人沉默了半晌，最终站起身来，沉声道：“千歌。你恐怕不知道，穆秋先前在遇见昆仑派的弟子时，也出手折磨过那个弟子。所以有些事情一早就变了，也不是今天才变化的。”

“什么？”杨颖还从未听过此事。她一阵错愕，忍不住站了起来，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。”

门主夫人道：“大概是两个月之前了。”

两个月。

那就是她刚刚动身，前往越国的时候。

彼时穆秋才刚刚入魔，还不至于被摩奇影响心智。

杨颖眼前一黑，勉强抓稳面前的柜子，才不至跌倒。

“看来，你也明白了。”

看见女儿的模样，门主夫人怜悯地轻轻叹息一声，“如果穆秋曾经将你放在心上，那么，他也不会对昆仑派的人这般出手……所以，千歌。你别再记挂着他了。”

有些事情，云千歌不知情，可是昆仑门主跟门主夫人却已经知道了。

穆秋如今已经带着炎国的士兵，血洗了洪国！

洪国在穆秋面前，根本无力反抗。

这样心狠手辣的人，昆仑门主如何能够因为云千歌的几句话，就不在忌惮啊？

说罢。

门主夫人转身，缓缓走出杨颖的房间。

她没有直接逼着云千歌允诺忘记穆秋，只是说出了自己所知的一切。

如今门主夫人离开，也是想要给云千歌足够的空间，让云千歌自己理清思绪。

门主夫人相信，云千歌会做出应有的选择。

杨颖沉默地坐在原地许久，咬紧了嘴唇。

良久良久，她艰难地坐起身来。想想刚才门主夫人说过的话，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。

入魔的人，都是那么凶险吗？

穆秋他……

当真也会将她，变成那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的样子吗？

杨颖恍惚地闭上眼睛，心底一阵阵发寒。

若是放在从前，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奔赴穆秋，不相信一切有关他的负面消息。

可是，现在的她，却……

杨颖正辗转反侧。

此时门外，响起了敲门声。

云千歌愣了下，看向门口：“娘？”

“不是母亲。”云千帆温和的声音出现，“是我。”

“哥哥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
杨颖一愣，去前头给云千帆开门，“娘刚走，我还以为是她。”

“放心不下，就来看看你。”云千帆语气温柔，“千歌，你心情怎么样了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云千歌眼神闪烁了下，瞬间不说话了。

一看云千歌不言语，云千帆便明白了几分。

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云千歌的头，轻叹：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，也真是苦了你了。”

杨颖眼眶红了红，摇头：“我没事，我不苦。”

“你不苦，谁苦？”

云千帆摇头苦笑，心疼的看着杨颖道：“我知道，这件事里没有人会比你更难过。所以千歌，你不用像现在这个样子。我是会体谅你的。”

杨颖有些绷不住了。

她别过头去狠狠抽了抽鼻子，回过头冲云千帆强颜欢笑：“哥，我真的没事。你放心吧。”

云千帆皱了皱眉。

他知道妹妹性子倔强，既然说了自己没事，那就是不会表现出任何异常来。

于是云千帆叹了口气，最终选择了妥协：“好吧。既然你不愿意说，那就不必说了。只是千歌，你记住。不管怎么说，我始终都陪在你身边。”

杨颖笑笑，点头：“好。”

两人都是一阵沉默。

杨颖低着头，心神不宁的。

云千帆的情绪也没好到哪儿去，时不时地皱着眉头。

杨颖沉默了一会儿，忽然叫云千帆：“哥。”

“嗯？”云千帆一怔，“怎么了？”

“你现在对穆秋，是怎样的想法？”

杨颖认真的看着云千帆。

这一瞬，她很想要听一听云千帆的想法。

先前在昆仑派，云千帆跟穆秋的感情是极好的。

云千帆也是真的把穆秋当做兄弟，否则云千帆也不会跟自己一起前往洪国，为穆秋寻找九转玄阴镜。

杨颖知道，云千帆一定是想要帮助穆秋的。

可是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，云千帆的想法变了吗？

云千帆还把穆秋当兄弟吗？

还是说……

云千帆已经跟昆仑门主还有门主夫人一样，想要除掉穆秋，匡扶正义？

云千帆抿唇，许久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。

“我一直觉得，穆秋有苦衷。”

杨颖的眼眸骤然一亮。

只是，云千帆苦笑，“可是有苦衷又能如何？”

“千歌，事情已成定局，我们帮不了他。”

杨颖的心，狠狠一滞。

随后，是长久的沉默。

“你有没有想过。”杨颖低声道，“穆秋他在离开越国之后，会去做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