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秋一愣。

杨颖神色清白坦诚，若是让外人来看一定会觉得她说的是实话。

但是，他脑中的记忆，却分明……

穆秋神色变了变，恼怒地冷声：“冥顽不灵！”

“穆秋。”杨颖轻声道，“我知道你不信我。但你或许可以想想，这份记忆来得确切吗？”

顿了顿，杨颖又道：“想想看，我和慕容狄本就不熟。既然如此，我又为何会帮着他来对付你。”

穆秋皱了皱眉。

此前，他倒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。

“或许是因为，你和慕容狄目标相同。”

穆秋揣摩片刻，开口，“既然你们的目标都是我，那即使一起算计于我，也不足为奇。”

“你说的，站不住脚。”

杨颖摇头，“如果我和慕容狄彼此互不认识，那就没有互相信任的基础。杀人放火这种事，总该跟熟悉些的人一同干才是。”

“穆秋，恕我直言。如果我真要算计你，我不如联合我兄长云千帆一起，都好过和慕容狄合伙……反正在你心里，我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人。是不是？”

穆秋神色变了变：“一派胡言！”

“好吧。或许这个理由，还不够充分。”

杨颖叹了口气，“但你也该想想，慕容狄在大众面前，对你总是一副好哥哥的态度。我头一次去炎国的时候，只觉得他对你还算不错。既然如此，我又是怎么得知他对你十分嫌恶的？我和慕容狄的分分秒秒相处，都在你脑海当中啊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穆秋语塞。

他极想顺着杨颖的话语，去回忆先前发生的一切。

然而脑中的记忆，到了这里边戛然而止。

前方似乎有着一团迷雾，在阻挠着穆秋的探索。

每当他想要回忆起更多的事情，那团迷雾便将他团团包裹住，让他再难寸进……

“呃！”

穆秋骤然半跪，手指扣在太阳穴上，呻吟一声。

“穆秋！”

杨颖吓了一跳，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。

“别碰我。”

穆秋恶狠狠地道了一声，直接将她的手挥开。

杨颖被迫后退一步，看看自己的手，脸色惶惑。

穆秋独自缓了好久，才睁开眼睛看向杨颖，冷声道：“我知道你的欺骗，也知道你的目的。”

“早知如此，我今天就不该来找你的。云千歌，我从你口中得不到任何实话！”

穆秋的心里非常烦躁。

他很痛苦。

记忆里，都是云千歌对他的背叛。

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总是忍不住想要见云千歌，亦是没有办法对她痛下杀手。

他这究竟是怎么了？！

“你觉得我说的不是实话？”杨颖睁大了眼睛，“那你要怎么回答，我刚才的疑问？”

穆秋冷笑一声，笑声充满嘲讽：“那充其量，不过是一篇精心包裹的谎言罢了。”

说罢，穆秋转身大步离开。

杨颖怔然看着穆秋的背影。

良久良久，她靠在一棵大树上，缓缓蹲了下来。

和穆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，杨颖对他多少也算有所了解。

对于穆秋的性子，杨颖心里也清楚。

其实，他倒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。

如此想来……虽然方才穆秋的语气无比冷硬，看上去压根没有要理会她解释的意思。

不过，如果穆秋当真能好好想想她的话，或许他会明白，她的解释是真的。

仔细思索一下先前穆秋的话，杨颖不由蹙眉。

她还真没想到，让穆秋离开自己、和陆卿勾结在一起，甚至还做出了之后那些事情的罪魁祸首，居然是那些记忆。

那些记忆毫无疑问，必然是假的。

只是这虚假的记忆，却又是从何而来。

杨颖思忖良久，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。

她抱着头懊恼地咬唇，蓦然间想到了一个人。

或者说，魔兽。

对了，摩奇！

或许摩奇，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！

杨颖一惊，站起身来。

她咬了咬牙，火速前往后山竹舍。

来到竹舍门前，杨颖立刻敲门：“老祖，老祖！”

房间里安静半晌，老祖皱着眉头走了出来：“千歌丫头，你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
难不成杨颖是找自己找得上瘾了不成，为何要如此着急。

云家老祖摇头，简直怀疑起了人生。

或许从一开始，他就不该接受这个后代女娃的请求才是。

“老祖，我实在是有事相求。”

杨颖听见老祖的声音，顿时精神一震，“这件事，也只有您才能给我解答了。”

云家老祖不以为然地道：“你别给老祖我戴高帽。老夫已经多年不理门中事务，对很多事情，可未必有你父亲熟悉。”

“这件事不一样。”杨颖急道，“这件事，您一定能帮我。”

云家老祖嘿地一笑：“怎么，丫头。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心事，不想让你父亲知道？”

“这……”

杨颖语塞。

云家老祖冷笑一声：“我就知道。你平日里还算是个乖丫头，如此想来，你所隐瞒的事情一定是和穆秋那小子有关的吧。”

杨颖越发困窘：“老祖，您……”

“先说好了，此事和老祖我可没有关系。”

云家老祖笑了一声，玩味地道，“攻打昆仑派，从一开始便是那小子造孽。昆仑派虽是命中有此一劫，但这劫数本身，何尝不是一笔孽债。”

云家老祖说话慢悠悠的，却有种不容忽视的冷硬。

他说话的时候，杨颖完全插不上话。

“都说，血债要用血来还。”

云家老祖说着说着，悠悠然地叹了口气，“这次的事情之后，昆仑派又要添上几笔孽债了。也不知道穆秋到底在想什么，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……”

“老祖。”

杨颖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。

“怎么，你还想说什么？”

云家老祖略有些不满，转眸看向杨颖，“老祖我先前已经和你说过。对穆秋那小子的事情，不想再管了。”

“我并无此意。”杨颖连忙道，“我只是觉得，穆秋的记忆或许是出了差错。”

云家老祖一愣，皱起了眉头：“出了差错？”

这，又是什么意思？

“是这样的……”

杨颖连忙将先前见过的事情，对云家老祖说了一遍。

说完，她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，郑重其事地道：“老祖。我怀疑，这件事和摩奇有关。”

云家老祖不语。

他微微眯起眼睛，抬手摩挲着下巴。

杨颖静静在旁边站了许久，终于忍不住轻声道：“老祖？”

“唔。”

老祖蹙眉答应一声，看上去仍旧神游天外。

见状，杨颖尽管心急，却也不好意思再催促什么。

她只能站在原地，等着云家老祖的结论。

许久。

云家老祖叹了口气，看向杨颖：“那小子的记忆，当真是摩奇修改的？”

杨颖忙道：“我也不敢笃定。我只是觉得，有这个可能罢了。”

“唔，的确有可能。”老祖蹙眉，“魔族的手段向来层出不穷。若是做了这样的缺德事，那倒也不足为奇。”

“所以，老祖的意思是……”

杨颖不动声色吸了口气，攥紧了拳头。

老祖淡淡道：“我的意思是，摩奇的确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。”

杨颖松了口气，顿时大喜：“当真？”

若是云家老祖当真觉得，穆秋是情有可原。

那穆秋他，或许就有救了！

“当真！”云家老祖目光如炬。他似乎看穿了杨颖的想法，点头道，“但纵然如此，你也别觉得，老祖就会原谅穆秋的所作所为。”

“……”

杨颖怔住。

“摩奇，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。”

老祖沉声解释，“但归根结底，接受摩奇的要求，和他签订血契的人，还是穆秋自己。”

“而且，纵然摩奇修改了穆秋那小子的记忆，他也大可以选择以和为贵，不要攻上昆仑派。——说到底，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的性命而打上昆仑派。这件事说来，只能是穆秋的不是。”

“老祖，事情倒也未必如此。”

杨颖脸色微白，想要为穆秋说几句话，“他或许也是觉得，被我欺骗之后有所不甘，这才做出了这样的事。”

老祖不以为然地摇头：“是，又如何？穆秋杀人总是出自他的本心，对不对。”

杨颖不言。

这话，她无法反驳。

“既然穆秋杀了不少昆仑派的人，那这笔孽债，他就别想逃脱了。”云家老祖语重心长，“千歌。种下什么因，就得什么果。不管这个因缘来自何处，结果都是一样的。你啊，就不要再为穆秋辩驳了。”

云家老祖的姿态，已经十分笃定。

杨颖见状也没有办法，只能默默叹了口气。

其实，她何尝不知道云家老祖对穆秋是什么感情。

穆秋屠杀昆仑派众人的举动，早已犯了众怒。

今日杨颖来祈求云家老祖，说来不过也是因为，她心里多少还存着一点希望。

只是……

这份希望，到头来也不过是成空罢了。

“老祖，我明白了。”杨颖冲云家老祖笑了笑，转过身去轻声道，“我这就走。”

云家老祖皱起花白的眉头。

他原以为，杨颖还要多跟自己掰扯一会儿。谁知这丫头居然如此爽快，说走就走：“你，当真就要走了？”

“是的。”杨颖轻声，语气坚决，“老祖，我一定会找出医治穆秋的法子。”

云家老祖蹙眉：“即使你找到这个法子之后，穆秋还是必须要死，你也无所谓？”